01
五月的夜晚，和我妈跳完广场舞，往回走的路上，我漫不经心哼着歌。
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，他面无表情道，“我可以是原唱，也可以是原告。”
我回过头，瞟了他一眼，呵呵，人不红了，脾气倒是变得挺大。
“是不是别人不发火，就把别人当傻子？”我没好气道，“我又没用作商业用途，你告得着吗？”
过气偶像宋朝阳冷眼看着我，“你可以侮辱我，别侮辱我的歌，你唱错调就算了，歌词都不对。”
唱错歌词了？
我想了想，记忆实在有点遥远了，也怪我一时嘴贱，没留神就唱了出来。
清醒状态下，我是绝对不会唱他的歌的。
我懒得跟他争，“好的，对不起了。”
宋朝阳穿着夹克、T恤，戴着黑色口罩，只露出深邃的眼睛。
他的眼眸比夜色还黑，身上传来熟悉的清冷的海盐味道。
“你现在是把我当陌生人吗？”
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，心里觉得有点好笑。
不当陌生人当什么？
当山峰没有棱角吗？
就在我们对峙期间，走在前面的我妈折返了回来。
他就这么落入了我妈的魔爪。
她问对方多大了干什么工作家里有几口人住哪儿……
我作为一个三十二岁的剩女，我妈的行为也可以理解，择偶标准自动给我降低为，只要是男的就行。
得知他就住在我家楼下，我妈恨不得当场把我打包送给他。
我暗忖，这狗儿子怎么会住我家楼下，他该不会……想复合吧。
我瞪了他一眼，用眼神示意他回绝。
“阿姨，我……喜欢男人。”
“她可以去泰国。”
我：……
我不可以。
“妈，别闹了。”我拉了拉我妈的胳膊，“你这样显得我好像没人要。”
我妈白了我一眼，“你当然有人要了，阎王爷等着你呢。天天宅在家里，古代的大家闺秀看了都得说一句好家伙。我看你还不如去泰国呢。”
说完，我妈就甩开我的手自己离开了，并且率先上了电梯，迅速关了电梯门，就怕慢关一秒，我进去了。
我和宋朝阳只能等下一趟电梯。
我真的要谢谢我妈，因为有她，温暖了四季。
进电梯后，我按了18层，看他没动作，就顺手帮他按亮了17层，他又按灭了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
“哦。”我兴致缺缺，懒得理他。
到了家门口，我拿出钥匙，正要开门，被他按住了锁芯。
他贴着我的后背，以一个亲密的姿势将我圈在怀里。
“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？”
更加清晰的海盐味道，隔着口罩刺激着我的大脑，那些模糊的记忆，渐渐开始浮出水面。
我转了转小拇指上的戒指，平静的开口，“离我和我的家人远一点。”
空气仿佛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，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声控灯灭了，走廊里一片黑暗。
他带着水汽的声音响起。
“林向月，五年了，我为了你连梦想都放弃了，你还想让我怎么样？你就……不能原谅我吗？”
02
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，毕竟我们是和平分手。
但我讨厌他说的话。
我冷笑一声，“别来道德绑架这一套，你是为了我放弃舞台的吗？难道不是因为你过气了，不是因为你的金主封杀你了？不是因为你江郎才尽写不出歌了？”
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话，但不算分开的这五年，我们在一起九年了，我太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了，我无比清楚怎么让他疼，怎么让他放弃我。
硝烟一点即燃。
他气呼呼道。
“我不该再找你的，就当我这十几年喂了狗。林向月，我不会等你了，更不会再喜欢你了。”
他说完连电梯也没等，从楼道离开了。
大概他受不了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。
我也是。
我颤抖着手，想打开门，钥匙却从我的指尖滑落。
落地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。
可我还有什么东西能破碎呢。
我走进家时，脸色大概很不好，我妈想骂我的话都没有说，就直接握住了我的手。
“又手抖了？疼不疼？要不要去医院看看？”
我摇了摇头，努力的扯着嘴角，“没关系，不疼，大概要下雨了。”
我妈看着我的眼神，半是担心半是谴责，“是不是广场上的人太多，害怕了？以后咱不去了，你想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吧。还有，你那插画的工作，不行就先放一放，又不是养不起你。”
那一瞬间，我的鼻尖发酸，我想说没关系，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“妈，爱你哟。”
我刚想给我妈一个拥抱，就被她给推开了，“别来这一套，明天的相亲还是得去的。”
我：……
我们的母女情分终究还是败给了男人。
这一晚，我睡得很不好。
所幸没有梦见他。
相亲地点约在了咖啡馆，对方是一个三十五岁，保养得当，事业小有所成的兽医。
因为没睡好，我浑身都提不起劲，仿佛还差一口气就可以活埋了。
我要了一杯白开水。
对方可能误会我不想AA，于是大方道，“你随便点，我请客。”
“白开水就行，我对咖啡因过敏。”
“不好意思，我不知道你对咖啡过敏，不然就不会定在这里见面了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
成年人相亲，基本是尬聊，把已知信息再当面问一遍。
他买单后，去外面给我带了一杯奶茶回来。
我没想到他会这么体贴，但只能告诉他，“不好意思，我对香精也过敏。”
我以为这已经是最尴尬的了，没想到，还有更尴尬的。
他送我回家的路上想要带我去他的宠物医院撸免费的猫，我只能再度告诉他，“不好意思，我对猫过敏。”
我们两个人站在宠物医院门口面面相觑。
对猫过敏这件事，是最近几年突然发生的。
医生也不知道原因，只是说我可能由于过度劳累等原因造成的免疫力低，于是开始对不过敏的东西产生过敏反应。
不等我解释，宋朝阳抱着一只布偶猫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他看着我，阴阳怪气道，“我怎么不知道你对猫过敏，当初林翠花还是你买的吧。”
我倒吸一口凉气，怎么哪里都有他。
他又挑眉戏谑道，“你对男人过敏吗？”
我：……
笑一下蒜了。
杀前任祭天是有道理的。
回家后，我妈对我展开了批斗。
“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，到底有没有一点情商？！你不喝奶茶，可以拿回来给我喝是不是？你不能撸猫可以和对方去看个电影呀？你三连拒绝，别人还当你找茬呢。”
我幽幽道，“我对人多的地方过敏。”
“你放屁，电影院就没几个人。”
“我对黑过敏。”
我妈差点背过气，“行！你闭嘴吧！我也不差多你这一张嘴吃饭，你别再出去祸害人了！我还得到处给你擦屁股……”
在我妈的喋喋不休中，我终于结束了相亲的大业。
我觉得这件事错不在我，相对比起迁就敷衍，我更喜欢诚实。
如果对方觉得不舒服了，那一定是对方的问题。
生活中那些PUA大师们告诉我，反思自己不如贬低别人。
这天晚上，为了陷入深层次的睡眠，我特意吃了一粒褪黑素。
但我没想到，我陷得太深，反而又梦见了他。
那是五月十二日，我们分手的那一天。
宽敞虚无的化妆间里，我张牙舞爪的冲着他咆哮。
“我不准你跟她拍吻戏！让你们一起拍戏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，你不能不断的试探我的底线！”
“宋朝阳，你要是敢跟她拍吻戏，我们就分手！绝对不会再复合的分手！彻底的分手！”
03
梦境里，他很冷静。
他总是试图跟我讲道理。
“林向月，那你让我怎么办？剧是公司接的，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，她不仅是这部剧的女主，还是投资人的女儿，你难道要让我毁约吗？你知道这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？我可能会被雪藏，再也没有站在舞台上的机会了。”
“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同意拍这部剧？你明明就是一个歌手，为什么要跨界？又没有人逼你一定要会演戏！而且你明明答应我了，绝对不会跟她有亲密戏份的，你只是一个男二号而已，为什么要跟女主亲？！是不是后面程敏要求你跟她拍床戏，你也得拍呀！！”
“不会有床戏的，这不关程敏的事，是导演和编剧”
“我不管！你都答应我了！你别的事情说话不算数也就算了，这件事你也做不到吗？你明明知道我多讨厌她！”
“林向月，你对程敏的敌意太大了，就算她喜欢我，我也不会喜欢她的，你没必要这样。如果我喜欢她，早就跟她在一起了。难道我给你的安全感还不够多吗？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次吗？”
“我不能！”
决绝嘶吼的声音仿佛一道惊雷在我耳边诈响。
我猛地睁开了眼睛，窗外已经天光大亮。
我按住心脏的位置，伴随着剧烈跳动的是密密麻麻的酸涩。
我仿佛整个人被一道又一道无形的铁丝束缚压迫着。
我不退步，绝对不会再往后退一步。
就算心脏被割裂，也绝不再妥协。
我感觉浑身都湿透了，就像在现实生活中跟人大吵了一架。
五年了，越想忘记的越清晰的浮现了。
或许因为重新遇到了宋朝阳。
我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退圈了，因为我知道，让他退圈的万千理由中，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我。
不然，我们也不会分开五年了。
这五年，我已经很少想起他了，也基本不会梦见他。
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，但一场梦就将我打回了原形。
我大概……永远都不会原谅他。
我们从来都不是和平分手，我们是把恶毒的话都说尽了，朝着对方猛烈开枪，把对方伤到遍体鳞伤苟延残喘，再也无法拥抱时，才分开的。
因为一个梦，我一天的心情都毁了。
傍晚我去了附近荒废的火车轨道散步。
坐在锈迹斑斑的铁轨上，五月的风吹在脸上。
我什么都没想，只是静静看着天边的云，下垂的落日。
还要几个五月，我才能彻底走出来？
良久之后，我转过头，看见宋朝阳一手插兜，站在不远处。
风刮起他的白色衬衫，鼓起一个包，像展翅欲飞的白鸽，像我初次认识的十七岁少年。
像我最爱的那个人。
我突然就湿了眼眶。
从来没有一刻，我这么清晰的意识到，我们回不去了。
他一步步向我靠近，我一步步后退。
“别过来。”
我一直以来面对他时，都像个斗胜的公鸡，但这一刻，我示弱了。
“宋朝阳，不要再靠近我了，你放过我吧。”
“那谁放过我？”
他的表情像曾经的我一样狰狞，“老子十七岁认识你，十九岁跟你在一起，到现在三十二岁还爱着你，你占了我多少的时间，你说不爱就不爱了，林向月，你把老子的心还给我，我保证以后离你有多远滚多远！”
我手足无措的咬着嘴唇。
我……也不想要他的心了啊……
如果一段破碎的感情里，一定要有一个刽子手来收拾残局，那么，我来当吧。
“宋朝阳，你只会给我带来不幸，我害怕你。所以，能不能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。”
他离我那样近，近到我看见他的眼泪在眼里泛起，模糊了他的目光。
我看见他眼尾一点一点泛红，宛如受伤的野兽，想反击却早已没了利爪。
“你明明知道，我没亲她，你明明知道，我为了你跟公司解约赔了很多钱，你明明知道我这五年过的一点也不好，你明明知道……我有多爱你。林向月，你不就是仗着我爱你所以才肆无忌惮伤害我吗？”
我不知道，这五年……我根本没有他的消息。
“我为了你……前途不要了，梦想不要了，脸都不要了，一次次死乞白赖求你，你却说害怕我。你害怕我什么？”
我害怕，我们在一起，只会让对方变得越来越糟糕，越来越……不像自己。
“明明是我该害怕你，毁了我人生的，从来都是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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